在人的一生中,总是有些难以磨灭的记忆,它不一定最悲伤,也不一定最欣喜,只是因为不能忘,不想忘,不敢忘。

那一年,冯金良老师安排张师兄一个人去然乌野外。没有越野车没有司机,在然乌镇雇了一辆藏族的摩托车就进了呀卡村,当时的他对藏族人的生活一无所知,一个人要与藏族人生活一个月,他说,虽然有点小恐惧,但当时的心态是“藏族人能吃能住的,汉族人一样能行”,所以也就坦然了。

呀卡村是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也有着这较为偏僻的名字,也许在藏语中有着什么神奇的寓意,不过我们不懂。好不容易进了村,找到村长,帮他联系了当地一户藏民,让他住下。住的地方是堆着杂草的牛棚,虽然临行前鲁朗站王永杰副站长(特别感谢)主动借给了他一个睡袋,但一个月下来,腿上还是被虱子咬了好几处。吃饭也很是问题,无论是糌粑还是生羊肉,刚开始都有点畏惧,生吞几次之后,糌粑倒也能慢慢跟着凑活,就是生吃羊肉还是有点痛苦,尤其是每天削着一根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所谓羊腿。人世的痛苦最经常的还是由内而外的,由于藏东南那边夏天雨水太多,羊肉不容易风干,那次他吃了一块有点变质的生羊肉后开始拉肚子了。两三天后,走路开始有些飘。厕所在野外算是奢侈品,那个藏民家是没有的。半夜起来拉肚子,要跑到远处的一个山头,要翻墙出翻墙进,要神经兮兮要提高警惕。因为院子里有只目测他这小身板招架不住的藏獒兄弟,不敢走大门跟它说Hello,只能穿梭围墙,因为外面荒郊野岭,野生动物(据说有狼)出没,于是,一边安抚着翻江倒海的肚子同时,一边还得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小心肝跳得比初恋时还快。其中有一天晚上闹得厉害,起来了八次,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

渐渐地他脱胎换骨了,肠胃变得通情达理,小肚子也不造反了,每天晚上安稳地睡在牛棚。当然,工作还是得继续。他此次野外的主要工作是对然乌地区冰湖古湖相沉积物(超过35m)、冰缘黄土的考察和采样。有一次他坐挖掘机的抓斗下到5米多深的探槽采样,忽然藏民在上面叽里呱啦大叫,他愣愣的没听懂,下意识的一个转身,一块大石头掉了下来。虽然有幸没被砸中,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洗澡在野外也是不用想的,没有人会奢侈地烧水洗澡洗头发。在湖里生洗更是不可取,感冒在高原是非常危险的一种行为。一个月后,灰头土脸的张师兄看起来跟多年没洗澡的藏民没什么两样,瘦了20斤。

对于回城不能昧着良心说是没有盼望的。终于,他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司机好心地在他的屁股底下弄了个垫子,因为实在脏得有点看不过去,也还好,没有被拒载。路上,有人好奇地问他:你一个藏民怎么也跟人家穿着冲锋衣?

这就是张师兄的故事,既不波澜壮阔,也不英勇无敌,只是回首时,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许是连他自身对自己居然有着这种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可置信的往事感到惊叹,现在谈论当时,也只是说就这样经历了,最后变成心头的一棵松柏。(戴玉凤整理)


图1:手工制作糌粑,藏族主食


图2:挖探槽


图3:张继峰博士坐抓斗下探槽


图4:冰湖相韵律层理